冯仑：赚钱就像养小孩

对民营企业而言，产权能得到很好的保护是一件很重要的事。中央深改组曾专门开过一次会，通过了关于完善产权保护制度的意见。19 大前又公布了中央 25 号文件，专门讲保护产权这件事。当然我们还有物权法、合同法等法律法规。但是具体来说怎么保护？

大家都知道，几年前我在台湾投资了一个项目，在台北阳明山上做一个度假公寓。做这个项目的原因，以前也讲过，我在痴迷金庸小说之前曾经有一段时间也很痴迷琼瑶小说。琼瑶小说里讲过最过瘾最幸福的 3 件事情，第一是到淡水看夕阳，谈个恋爱；第二是到北投泡温泉；第三就是在阳明山上的大宅子里开 Party。所以我们选择把项目放在阳明山上，这样的话在家里呆着就能把这三件事都办到。

▲《向左走，向右走》| 阳明山上看风景

当时正赶上台湾选举，我就觉得这事有点不靠谱：我投资之后，万一换了领导，把我这事给搅黄了，怎么办？钱就打水漂了。我们民营企业挣钱不容易，所以得慎重。我就分别找了国民党和民进党的大佬，跟他们讨论。

我先跟民进党的人聊。那时候选战很激烈，民进党说不能公开见一个大陆的老板，怕被媒体报道。于是在一个蒙蒙细雨天，我们都打着伞，鱼贯进入一所中学看一个美术展览，作邂逅状，假装碰上，然后看四周没人，找个地方开始谈。

我说，「某某先生，我要来台湾做这么一个项目，你觉得可不可以？」因为有朋友介绍，我们谈话就很直接，我就说到底行还是不行？他先问，「冯先生，你签约了没有？」我说「签了，但是钱还没有汇进来。」他说「那你就放心吧。」我说「为什么就放心？」他说，「台湾是法制社会，什么叫法制社会？法制社会就是保护一切既得利益。什么叫既得利益？签了约就是既得利益。」他说得很实在，签了约就是既得利益，有法律保护。签了约的个人利益、权利以及派生出来的财产权利，也就是产权，都有法律保护。

▲台北阳明山的度假公寓

我又找到国民党大佬。那时候国民党在台上，比较牛。就找了一个大饭店，然后吃饭。我问了同样的问题，「这事我能不能做？」国民党大佬的回答很有意思，说「冯先生，你们不要高看国民党，在我们这我说什么都不算。为什么不算呢？第一，台湾有立法院，跟投资有关的政策，如果要改变，有些是要经过立法院的。第二，立法院除了国民党，还有民进党，还有其他很多人，以及媒体。就算立法院里国民党的人多，我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。但是，我觉得你就放心做，有问题再解决问题。」

他这个回答表明什么？法律保护下的财产权利，行政和非程序的权力是不能破坏的。他从这个方面给我们讲了什么叫产权。于是我就做了这个项目。做了这个项目后，我体会到产权这个事很重要。

我们在投资当中曾经遇到问题，一个手续的审批，距离截止时间还剩不到一个星期，我打电话给合作方，「你再不搞定就来不及了，赶紧找人。」对方说「冯先生不用着急，没事。」我以为真就没事，可是过了 3 天，还没有搞定，只剩 2 天时间了。按我们的经验，2 天时间，能找到领导就不错了。领导都很忙的，2 天哪能搞得定。我就急了，他说「冯先生你真不用操心，有关方面必须得办，他不办我就开记者会骂他。」我当时想你敢骂领导？他说「你真的不用管。」结果第二天早上审批就出来了。后来我问他，「为什么你敢这样？」他说「我是合法生意，有关部门要敢侵害我的权利，我就告他，他要赔偿的，他不作为导致的损失是要赔偿的。」

这三件事情合起来，我们发现产权这件事情有多么重要。一是法律保护下的财产权利、既得利益是不受侵犯的。第二，行政权力不能够非程序化地过分干预，破坏已有的财产权利格局。第三，产权得到保护能给当事人以非常大的自信心、安定感，以及长期的预期。

▲《红海行动》| 长期、稳定的预期给人以安全感

这三件事其实也是一件事，叫稳定的长期预期。如果这个合作伙伴的产权得不到很好的保护，每天都着急睡不着觉，哪有长期预期？一个项目，这个来管一下，那个来弄一下，口袋里的钱到底靠谱不靠谱都不知道，自然就会着急，就会不停地担心。但是这个台湾合作伙伴就不着急，他有稳定的长期的预期。他也不会想着移民，谁耽误他的生意，他都敢骂。

最有意思的是，我们的项目盖完了以后，也卖了 90% 以上，办产权证的时候出问题了。蔡英文上台，她的政府不给我们办产权证，说大陆人不给办。客户们就开始不干了，客户的产权受到威胁。我们就找立法院，跟这些人协调，然后就把有关部门的负责人叫来。我基本上没太说话，可是我们的伙伴就指着他们「部长」的鼻子骂。我觉得这不仅是他有稳定的长期的预期，而且他腰杆变硬了。最后问题也解决了。所以我觉得，保护私人产权，让企业家有稳定的长期的预期，是民营企业发展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。

在法律层面上首先要保护产权；其次，政府的决策，政府的领导不能随便改变我们自己的财产关系。比如说人两口离婚，来个领导一判说这给你前妻吧，这不行，前妻虽然也是好人，但不应该百分之百都拿走，对不对？前夫也是好人，也不应该损失这么多。所以领导不能够用行政权力随便改变这种财产关系。第三，让企业家放心，可以长期经营企业，而且有一个持久的预期。

▲《Abduction》| 企业家赚钱，特别像养小孩

其实，企业家赚钱这件事，特别像养小孩。为人父母，养过小孩的人应该都有体会，养小孩就三件事。

第一件事，得确认这孩子是你的，而不是隔壁老王的。不能等孩子长大了，才知道是隔壁老王的，那你肯定就急了，所以财产权利要清楚。虽然现在也可以冻精冻卵辅助生育，但是不管怎么样，孩子是谁的肯定都清楚。

第二件事，是孩子的安全。孩子是你的，你要考虑孩子的安全；如果是别人的，安全自有别人操心。前几天一个老板跟我讲，有一个大哥，带了女朋友，还有三个男孩儿去度假，住在他的度假酒店。三个男孩，有一个是他儿子，另外两个是他孩子的同学，小哥们。

天气不好，酒店挂出了警示不能下海游泳，救生员也阻止。然而其中有一个小孩觉得自己很牛，就偷着下了海。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嘛，就是属于背着手撒尿、谁都不服的阶段，总想证明自己牛逼，结果在海里淹死了。酒店就通知他们说孩子溺水了。听到消息大哥就懵了，他懵了以后，手下人就通知家属，他的前妻。然后就来了一伙人，把酒店砸了，把他打了，把他女朋友也打了。前妻首先就埋怨他女朋友，说你把大哥带到海边浪漫，却我儿子给害死了。先埋怨女友，然后埋怨这大哥把自己抛弃了，跟了坏人。诸如此类，打了一通，打累了才发现，死的不是她儿子，是前一妻的儿子，她自己是大哥前二妻。手下人通知的时候，两个前妻都通知了，但这个前二妻先来。发现出事的不是自己孩子，这个前妻立马就不管了，20 多人开始吃、喝，度假。又过了些日子，前一妻带着一帮人来，又闹了一通。认清楚是她的孩子，就开始哭，然后办丧事。

所以「产权」这件事情很重要。这孩子是你的，你才关心他的生死。

▲《亲爱的》| 孩子是你的，你才关心他的生死

第三件事，我们叫流动性。小孩去一个好学校，毕业后找个好工作，有一个好收入，嫁个好人家，就叫成长性。一旦出了什么事，最希望孩子赶紧回家。这就需要交通便利，订张机票、高铁票随时可以回家，家长就放心了。也就是说流动性就意味着安全。

企业赚钱也类似。第一是产权，是你的很重要。第二件事情，钱要安全，还能增值，不能没有回报。第三要能流动，万一有风险赶紧撤。所以我们说，保护产权这件事情，牵扯到每个企业家最要命的地方。一般人都会像故事里的前妻一样，发现出事的是自己的孩子，放声大哭。一旦知道不是自己孩子，可能立即就撒手不管了。产权能得到保护，企业家在法律的保护下可以依法维护自己的权益，才会安心，对未来才有长期的预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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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｜王滔 编审｜陈润江 顾问｜王淑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