业委会来了年轻人③｜霸道总裁附体，业委会主任的另一种姿势圈粉无数也树敌无数

即便知道他的真名叫黄月明，大家还是习惯叫他老牛。老牛是业委会交流群里个性特别鲜明的业委会主任，也是业委会主任中少见的“霸道总裁”。和大多数业委会主任不一样，他一点不怕得罪人，对于持不同意见的小区业主，也从不肯放弃任何一次表达自己态度的机会。

他的这种霸道，为他在小区“圈粉”无数，也“树敌”无数。就在发稿前，有业主打来电话讲述黄主任的诸多“不是”，又有业主发微信盛赞老牛主任为小区做了很多事。可以说，围绕老牛的正反意见交锋一直在上演着。他自己也深“陷”其中，从“一年陪家人外出旅行四次”的老牛，变成了“整天抱着手机在聊天，小区一有事就往外跑，管别人的事情比家里的事还积极”的老牛。为此，家属也没少提意见：“把这些时间花在自己的公司，或者花在孩子身上，不都比花在业委会强？”但老牛毫不在意，权当家属是第一位要做工作的业主。

问老牛为什么愿意把这么大把的时间花在业委会，答案竟是这其中有很不一样的成就感。“在公司的时候，你是老总，人家只能去执行你的想法，不会质疑；但在小区，人人都能有不同的质疑，你需要凭借你的能力去把质疑转变成信任。”面对小区的反对者，他不仅不肯“少说两句”，还鼓励他们通过合法合规的程序去罢免他，并且愿意为他们提供流程顾问支持。作为一个自称非常在意别人评价的人，他近乎偏执地在等待那些反对他的人成为认同他的人。

老牛的牛脾气

很多人是进了业委会后认识很多业主，但老牛不是。他天生爱组织活动，各种聚会，只要他组织，人都能齐刷刷到场。在参加小区业委会之前，他就和小区四五十位邻居都熟悉，隔三岔五一起聚餐。在由858户业主组成的同济城市雅筑，老牛是一个自带流量的人。

同济实名业主群还有一个小艾机器人，每有新人加入都会提醒群规

相比邻居间的熟悉，老牛参与业委会倒是很久之后的事。小区2012年交房，到2017年一直没有业委会。小区业主去居委会表达成立业委会的诉求，由于居委会拆分而搁置。2016年9月26日，几位业主又去表达了相同的诉求，继续无果。听着业主微信群里的语音直播，老牛忍不住自己去了居委会。“居委会忙暂时无法顾及业委会选举？没关系。未来什么时候可以开始？给个时间，给个计划，我们也可以向街道反映。”很快，业委会选举启动了。到了10月15日，小区出公告了。

老牛干什么都是势在必行。业委会选举一开始，他就开始清理业主群。业主群实名确实很重要，但很多小区都苦于真业主不配合而难以推行。果然，虽然老牛一再强调业主群实名的重要性，小区就有业主坚决不愿意实名。记者接触了一位当初被老牛从业主群踢出的女业主，不过老牛踢完人之后会继续私信一对一做工作，等说明白道理，接受了规则，又继续拉入群内。绕了一圈之后，看似什么都没有改变，但老牛建立了规则，也获得了多一个业主的理解，这位业主正是从那时对老牛“黑转粉”。

小区停车管理新规实施前后同一地点的对比照

“任由不明不白的人混在业主群里，一方面会让率先实名的业主的隐私得不到保证，让真业主不敢如实曝光一些问题，另一方面又会助长不实名者任意发表言论的风气。”老牛甚至提倡各个小区为业委会选举而建的业主群，最好落实一户一位的制度，便于汇总业主意见，“多位家属可以移入其他群讨论小区其它事宜”。

新官上任三把火

最初听说小区有热心业主在推进业委会选举工作时，老牛对业委会并没有概念，“百度”后建立的直观印象是“业委会是维护业主利益的组织”。这样也好，目标明确。

业主利益有很多种，从金钱角度来讲，业委会要把公共收益管控好。之前5年，老牛小区的公共收益没一分钱到账，针对这个问题，业委会一成立就要求新的物业公司盘查资产，把隐性的场地租用全部翻出来了，发现这方面一年有近十万元的漏洞。小区停车也一样，老物业的保安人员私自办卡，造成小区停车费流失，业委会上任后，试图通过技术手段去堵漏洞。完成了道闸改造后，从今年1月份开始到3月底，有近30万元的停车费入账。“如今，这些收益都可以公开透明地公布，业委会要做的事情就是不让这类的收益流失，或者说流失得越来越少。”

物业加强管理后，垃圾房保持整洁的前后对比照

此外是小区的资产保护。大部分业主觉得关起门来是自己的家，但小区的一草一木也应该算上，“做好了，是环境舒适度，也是资产保值。”包括“简单粗暴”的车辆管理规范。小区停车难是社会性难题，此前多年，小区内停车没有任何规章制度，业委会的管理新约，明确规定车子必须“各停其位”，规定停在地下车库的车不能停在地面，若停到地面就要收临停费用。不少业主反映这个做法太严格了，但老牛的主张是“先做起来，有问题再调整”。具体操作下来，违章停车明显好转。以前的违章停车一晚上至少几十辆，绿化带、车库门口都有，如今停绿化带的一辆也没有了，最多有几辆违停在车库门口，改变很大。

办事越多，争议也多

老牛上任近一年，几乎小区所有的进程都按照他预先所设想的去推行落实了。在这个过程中，他学习了很多法规条款，也“旗帜鲜明”地得罪了很多人。

比如，很多小区整改停车问题，都会选择小区稳定之后再用比较缓和的方式推进，对照一看，老牛的做法确实“激进”又“霸道”。当然，在老牛那里，霸道的背后有充分的前期调研在做支撑。支持的业主知道，质疑者只看到他制定了停车新规，并不知道老年曾每天在不同时段去小区里数车。“停车限额不能随便限，为了这个限额，有时候一个晚上会出去数一两个小时。”他也会去了解其它小区的失败案例。有个小区在车辆管理问题上失败了两次，为什么？在老牛看来是缺少坚持。“停车整改必然会影响到个别既得利益者，但只要是对小区有利的，就该去坚持。只要坚持到最后，骂你的人也会来感谢你。”

老牛的乐观来自于小区业主的“路转粉”、“黑转粉”，对于持续黑他的业主，他的态度则是“任何事情要落实，自己必须扛得住压力”。在老牛积极投入业委会事务的时候，有业主说他有目的性，然后协同了几个关系比较好的邻居去接触打探，但如今这些人也成了支持派，“现在只要有人对业委会有意见，这部分人是站出来帮忙说话最积极的人”。

至于怎么让反对派成为支持派？还是沟通。 “哪怕这一个人是怀疑你的，还是要进一步去沟通，取得他们的支持。”也正因此，当记者把刚刚收到的“投诉”向他求证时，他在解答问题的同时，还想了解具体是哪位业主，他还是那句话：“我得去找他聊聊，不然永远不可能互相理解。”

被业委会改变的生活

自从关注了业委会，老牛微信聊天花费的时间多了很多，只要有空闲的时间，都是在和小区里的业主聊。

围绕小区还有大量学习和文字工作要做，换物业的时候，每个月至少有两周的工作时间都花在小区上。“公司的事上正轨了，都是到点下班，但业委会的事往往要做到凌晨一两点。”这个过程很痛苦，有时他难免也有抱怨：怎么就没人能帮帮我？他坦言这个时候心里会失衡，也会反思。

业主大会前，小区志愿者热心宣传开会时间和选票发放情况

“这一切也可能是因为我太强势造成的。” 小区业主大多知道老牛强势，赞成者认为只有这样的个性能把这件事情做好，反对者则觉得完全不可接受。以小区的道闸改造为例，业主表决通过的次日，工程就开始了。支持者觉得“快”是高效，反对者觉得“快”有猫腻。

漩涡难免让人心灰意冷，家人也屡屡劝他放弃业委会，多点时间管公司管孩子。但老牛坦言，内心从来没有想过放弃。“我是那种特别在乎人家给我评价的人，从小就是这个性，我不可能半途而废，否则对不起支持我信任我的那部分业主。”

不同的业主有不同的需求，对一件事的重要性、紧急程度的判断并不一样，老牛也善于运用网络和新媒体技术做一些基础的民意调查。加上自己做企业的缘故，他也会用企业管理的方式管理小区，至少是把大家引导到这个方向上来。为了达到这个效果，他自己做小区公众号，也去找志同道合的人去宣传一些理念。“这不是操纵人，而是争取人。作为一个领头人，你自己的方向不明确的话，你很难把大家带领去到一个方向。有人也会开玩笑说你就是小区一霸，但我想，只要站在集体利益的角度，我愿意去解释我的霸道。”

沪上业委会主任在一起交流，很多人觉得老牛的内心强大，认定的事情毫无余地。但在老牛看来，自己改变很多，比如原先觉得维权是重心，后来明白建设才是正事。而在具体的小区事务的沟通上，他相信勇于表达才能够到达成功。“我们核心团队的人也劝我，不要去和不讲理的人多说什么，但是我必须不停地去说，我不是告诉那一个人，而是告诉所有持有相同想法的业主。我不去主动表达，他们更没有改变的可能。”

老牛参选业委会时说过，他的目标是让业主能在鸟语花香的小区里散步，让小区到达美而祥和的状态。所以，他要把负面评价一一转化。在老牛的字典里，只要是理性的人，迟早能看得明白他做的事。而他就想在时间里，看着这样的明白人越变越多。